(1)
在辽阔的草原上,有着一望无际的绿色,无数的牛羊像一粒粒的种子播撒在这里。安娅一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。
每天入睡前,祖母都要给安娅讲世世代代流传的故事,安娅听的如痴如醉,她总是问祖母:王子真的那么英俊吗?
“和你祖父年轻的时候一样”,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思绪飘向了远方。
祖母有一件珍珠衫,灰色的珠子虽然已经暗淡,但依旧泛着隐隐的光泽。祖母抚摸着这件珍珠衫,想着久远的往事,有时候嘴角会泛起笑意,有时候表情凝重。
“每个女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珍珠衫,你也会有的。”
祖母看出了安娅渴望的眼神,语重心长的对她说。
春草年年绿,积雪融化,小草钻出地面的时候,安娅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。她的眼睛如刚出生的小羊一般清澈,身体如小牛一样健康,性子如小马一样洒脱。
安娅每天骑马放牧,去河边采花沐浴,过的平静快乐。
有一年,草原上举行赛马会,安娅和所有的姑娘们一样,穿上节日的盛装参加了赛马会。
赛马会上,年轻的小伙子们策马奔腾,姑娘们鼓掌呐喊,一派火热的景象。
晚上,他们围着篝火跳起了洒脱的舞蹈,红红的火焰映着年轻的脸庞,他们开心极了。
有一个小伙子,身体壮硕,眼睛细长但炯炯有神,他格外受到关注,因为他在赛马会上拔得头筹,令人赞叹不已。
姑娘们窃窃私语:他叫帖木儿,是草原上最矫健的雄鹰。
安娅侧过头看了一眼,正好帖木儿也看着她,瞬间四目相对,安娅赶紧害羞的低下了头。
跳舞结束后,她偷偷的瞄了几眼帖木儿,帖木儿竟然径直朝他走来。她的心跳突突的又重又快。帖木儿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把野花塞到她手里。
于是他们一起坐在夜晚的草原上聊天,时而哈哈大笑,时而手舞足蹈,那情形,月亮都忍不住从云层里探出脑袋,看了又看。
赛马会结束了,两个人依依惜别。
去的时候是一个人,回来的时候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个人。
安娅回到家里,时常思念帖木儿,总想再看他一眼,茫茫的草原,让她第一次觉得孤独。
每晚入睡的时候,帖木儿那多情的眼神总在她的心头荡漾,长久的,广阔的占据着她的心田。
她站在帐篷门口,看那远处的山,已经不是山,头顶的云,已不是云。一草一木都是他。
睁大眼睛看不到,伸出手去摸不着,思念是一把马头琴,拨乱了人的心续。于是在一个灰蒙蒙的黄昏,她掉下了一滴眼泪。
早晨,祖母看见草丛中闪着光亮,扒开草,捡起了一颗白色的珍珠。
祖母把珍珠放在一个木质的盒子里交给了安娅。看着她迷茫不解的眼神,祖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:一个女人若爱上一个男人,她的心会化成水,眼泪就会变成珍珠。我的孙女,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?
草原姑娘爽快的点了点头,祖母摩挲着白色的珍珠,长久的沉默着。
第二天,帐篷外传开了马鸣声,安娅跑出去一看,帖木儿似乎从天而降,安娅高兴极了,跨上马背,风中飘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。
那一天黄昏,安娅神采飞扬的回了家。
次日早上,祖母在她的枕头边捡到了几颗粉红的珍珠。
年轻人总是今天好了,明天恼了,两颗心因为太怕失去总在互相试探,总是希望对方爱自己更多一点,一来二去,盒子里又装了一些天蓝的珍珠。
爱情里有酸甜苦辣,盒子里的珍珠也变得五颜六色,等盒子快装满的时候,帖木儿向安娅求婚了。
那一刻,安娅喜极而泣,那天的眼泪是红色的,那天的珍珠又亮又大,光彩夺目,艳丽无比。
祖母将所有的珍珠用银线穿了起来,织成了一件五颜六色的珍珠衫,最耀眼的就是领口处那枚最大最红的珍珠。
穿上珍珠衫的安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。
在天地的见证下,他们向彼此承诺,会相爱一生。
(2)
从此,安娅穿上了珍珠衫,他们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,帖木儿放牧回来总带回来一束鲜花,安娅为了准备好了美味的饭,只要两个人在一起,每天都是甜如蜜的朗朗晴天。
因为有了牵挂,日子就格外漫长。时间久了,安娅总是让帖木儿早回家,帖木儿也归心似箭,早早赶着牛羊回家。在爱情的力量下,牛羊都瘦了。
为了牛羊膘肥体壮,帖木儿每天刻意的回来的晚了一些,有时候遇到以前的小伙伴,两个人总是快活的策马扬鞭在草原上驰骋,回来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。
安娅倚门而望,眼睛似乎要化作一汪秋水,她责备男人回来的晚了,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和担心。刚开始,帖木儿认真的解释,哄她开心,久而久之,便不耐烦了。
一个期待陪伴,一个驰骋草原,两个人的争吵越来越多。
生活里不光有鲜花和牛奶,还有捡不完的牛粪,收拾不完的羊下水,血淋淋的生肉。
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催化下,爱情很快变了味。
安娅睡觉磨牙,帖木儿打呼噜,彼此的缺点与隐秘,在日子中,暴露无遗。
有一回,苦等一天,男人终于回来了。
思念满溢的安娅说:前几天蜘蛛在帐篷外面结了一个网,天快黑的时候,它都知道早早回家呢!
帖木儿有些不悦。
第二天,帖木儿赶牛时,见到了那张网,看着忙碌的蜘蛛,再看看提着牛粪的自己,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。
当安娅的呼唤声在外面响起的时候,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紧,似乎变成了那只猎物,被蜘蛛困在了网上。
他怔怔的放下手里的东西,想起婚前意气奋发的自己,多么快活,多么自由。多少次驰骋草原,恣意潇洒,往来皮鞭银袍,射鹿捞兔,何其神采飞扬!如今却束手束脚,一身襟袍不能开,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弯腰走进帐篷,安娅嘴角含笑,正在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心爱的珍珠衫,他觉得安娅似乎是一只蜘蛛,正在结网等他往里钻,于是他打了一个冷颤。
定定神后,他说:我不快乐,我要走了,草原上的雄鹰注定要在天地间翱翔,不应该被困在这里。
说罢,转身上马,扬鞭而去。
安娅错愕了很久,才明白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,她追出门外,早已不见了男人的踪影,安娅又哭又喊,捶胸跺脚,却无济于事。
(3)
祖母来探望她,在她的枕头边捡到了很多绛色的珍珠,她默默的把珠子穿在了安娅的珍珠衫上。
安娅哭了若干次之后,心里渐渐的平静了,日子总要过得,当她去取水时,悲伤从河里流走了,当她喂牲畜的时候,思念被牛羊咀嚼的粉碎。
帐篷曾经是帐篷,后来是爱巢,如今又成了帐篷。
当山顶的积雪慢慢散去的时候,安娅的悲伤渐渐的在春天融化了。
在一个微风和煦的下午,祖母一边缝制衣裳,一边问起了那个已经不算敏感的话题:“安娅,你还喜欢帖木儿吗?”
安娅一怔,过了一会说:也许吧,我也不知道,我有点恨他。
“你喜欢他什么?”
祖母苍老温暖的声音悠悠的问道。
“我喜欢他能力超群出类拔萃,每次他出场,好像浑身闪着光。”安娅想了想说道。
“可他是一匹野马,注定不会为一片草原停滞不前。”
祖母继续说:
“人们都说自己爱这个人,爱那个人,实际上你爱的每一个人,都是爱上了那样的自己。
爱出类拔萃的人,就像爱星星,爱他的光芒点点,希望他照亮自己。
爱温柔体贴的人,就像爱月亮,爱他的皎洁慈悲,希望他拥抱自己。
爱刚强威猛的人,就像爱太阳,爱他的明亮热烈,希望他温暖自己。”
祖母停了一下,又继续说道:“假如你自己本身就是星星,月亮,太阳,你还会喜欢他们吗?”
安娅说:“可是一个灵魂碰撞另一个灵魂,然后合二为一,这才是爱情啊!两个半圆组成一个完整的圆。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圆圆满满吗?若少了一半,那心,岂不是破了一个大洞?”
祖母摇摇头,慈祥而又缓慢的说:“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立的,你生下来便是一个完整的圆,如果遇见了另一个圆,便是美好,如果没有,你自己本身就很完整。不管你爱上多少圆,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,所以不管是爱情还是婚姻,都是你自己的,与他人关系不大。”
安娅若有所思的取出了珍珠衫,指着上面的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珠子说:“可这是他曾经让我快乐,让我伤心的证据。这些珠子,不就是爱情和婚姻里的喜怒哀乐吗?”
祖母抚摸着珍珠衫,温柔的说:“不,这不光是喜怒哀乐,这一颗颗的珍珠,是一个个的你自己,幸福的安娅,快乐的安娅,思念的安娅,伤心的安娅。”
“帖木儿说这是一张网,所以他逃跑了。”
安娅终于开始面对这件事,沮丧而疑惑。
“对你而言,这不是网,是你亲手为自己织就得人生,粉色的,紫色的,绿色的,甚至黑色的,这一颗一颗,缝起来,就是你的人生。”祖母语重心长的说道。
“我的人生?”安娅突然顿悟了一般,扑在祖母的怀里,哭了起来。
祖母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安娅的长发:“于你而言,有你才有了这个世界,没有你,便没有这个世界。爱自己,就是爱整个世界。爱充满力量的自己,爱温柔善良的自己,爱阳光灿烂的自己,也爱懦弱小气的自己。”
“如此,我就能被爱吗?”
“如此,你还需要被爱吗?”
安娅笑了。
从此,草原了少了靠门远望的姑娘,多了一位音域辽阔的歌者,她的歌声悠长婉转,听见的人,心儿都要融化了。她骑马奔腾的模样,是那般的洒脱俊朗,如果你爱上她,可得好好想一想,她不会为爱与不爱而满眼泪光,因为她是蓝天下身披五彩珍珠衫的最豁达的姑娘!